GME轧空事件的战后处置和思考

若干年后，如果游戏驿站（GME）这家公司仍能作为饭后热议话题，一定是因为2021年1月末至2月初这场散户与华尔街机构的多空厮杀。截止至2月5日晚收盘，GME股价报63.77美元/股。股价峰值时一度令市值涨至337亿美元，成为罗素2000小盘股指数中市值最大的公司，目前市值从峰值回落292亿美元。多方数据显示，投资人对1月中旬以来,GME被爆炒起来的兴趣正在消散。尽管每日振幅仍有20%-30%，但几无触发熔断。事实上，这是传统华尔街建制派和新兴势力的一次较量。看上去新兴势力以弱胜强，获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但这个胜利，一方面只是阶段性，并不改变机构主导市场这一大趋势。另一方面，这种胜利可能带来更严重的负面影响，比如，打破了多年来美股市场的自由交易的规则。不得不说，近期美股市场的表现，其中还包括券商以及监管层的表现，颠覆了大多数人的认知，投资人应该如何看待当下的美股市场？券商成市场监管者？这次事件最大的疑问之一，面对GME的疯狂爆炒，为什么券商会突然叫停GME的交易？或者说，本应是监管的工作，为什么由券商代劳了？在此前经历的多次市场动荡中，零售券商从未主动成为市场监管者，停止一只或多只股票的交易。经此一役，大家对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美国证交会，SEC）的认识再次刷新。有从事过A股和美股投资的投资人，肯定感觉“中国证监会”比“美国证交会”更像监管机构，尽管两者都是当地证券市场的监管主体。“监”和“交”，这一字之差，当中的差异化主要在于它们被期待的角色。A股投资者普遍希望监管部门可以对股市的走势负责，尤其是低迷时期期待证监会出手“救市”。为此每逢股市出现暴跌或陷入股灾等情况，证监会或通过采取各项举措提振股市信心，或联合多部委维稳股市。而SEC明确无权干预市场主体参与的市场活动与方式，更不会出台任何可能对证券市场走势产生直接“利好”或“利空”的政策。比如，美国次贷危机的救市政策不是由SEC出手“救市”，而是由美国财政部和作为美国中央银行的美联储以采取向市场注入“流动性“的方式进行。因此，任何美股投资者都不会期待SEC在股市发生波动时颁布任何救市政策。相比之下，SEC更倾向于一种无为而治，也就是更尊重市场自由运行的规律。所以，对于GME的疯狂爆炒，按下刹车键的，不是大家认为的监管主体SEC，而是以Robinhood带头的券商们。暂停措施包括，限制GME现有股东只能额外购买1股正股和最多5手期权合约，AMC现有股东只能额外购买10股正股和最高10手期权，并提高做多和做空的保证金要求。这种措施一直让大家所诟病，美国自由市场变成了一个笑话。Robinhood方面解释，其收到了美国最大的清算机构，美国证券存托与清算公司（DTCC）增加抵押保证金交付的要求。Robinhood表示，“在遵守财务要求和缴纳清算公司保证金上，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我们必须这么做。”券商限制交易的代价券商的僭越之举，也带来被控诉和调查的代价。如Robinhood，这家依靠散户起家的券商，在大战时期却选择与华尔街机构站同一阵线，因“限制交易”导致做多的散户利益受损。目前，至少有12起散户们提出的集体诉讼，指控Robinhood在限制交易时违反了与客户的合约，没有履行其作为经纪商的合同义务。SEC方面将从各个方面对GME交易进行审查，其中包括调查经纪公司如何处理交易量增加，以及它们在交易量飙升期间限制交易的决定。SEC主席Allison Herren Lee曾表示，正在关注经纪公司"是否遵守监管义务，充分和一致的风险披露，以及是否存在任何欺诈或操纵行为。"新任美国财长珍妮特·耶伦计划召集美国金融监管机构一起讨论近期金融市场震荡情况，这是她上任以来的首次行动，目的是解决涉及GME股票和经纪交易商Robinhood带来的乱局。不过Robinhood的后果并不让人意外。在Robinhood开始发起“限制交易”的当日，已有多起谴责声音发出。金融服务委员会成员、密歇根州众议员Rashida Tlaib谴责称，Robinhood的举动“无比荒谬”，并要求就“Robinhood的市场操纵行为”举行听证会。民主党议员、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成员Alexandria Ocasio-Cortez也支持举行听证会，其表示，Robinhood此举“完全不可接受”，这家券商需要解释为何限制散户交易那些对冲基金可以随意交易的股票，并呼吁召开相应的听证会。这条消息也获得了共和党大佬泰德·科鲁兹的赞同。代表硅谷选区的国会议员Ro Khanna也发表声明称，国会正在纵容对冲基金的亿万富翁们将股市当作他们的私家花园，并在他们输钱的时候出手救济。在Robinhood的散户们被限制交易的同时，对冲基金仍然能够交易同样的标的。这个市场需要更多的监管和公平。散户中的“带头大哥”被调查除了券商外，散户也难逃被收拾的命运。SEC表示，WallstreetBets论坛(WSB)这个散户“老巢”当中，某些成员并非人们所以为的业余投资者，而是专业人士在利用散户热情牟取利益。虽无点名道姓，但不能猜出，SEC所指的，是在散户大本营Reddit分论坛WSB的“带头大哥”，其ID为DeepFxxingValue。正是他通过不断的晒单、发表评论预测，推动了散户对游戏驿站的热捧，带领着散户形成short squeeze（逼空、轧空），迫使对冲基金梅尔文资本（Melvin Capital）举旗投降。多家外媒均指出，这位“带头大哥”的真实身份是34岁的波士顿金融分析师Keith Patrick Gill。SEC（Keith Patrick Gill）Gill在社交媒体上的一个身份是YouTube主播“Roaring Kitty”，早在半年前就在YouTube在发布视频，宣传看多游戏驿站的观点。在Gill这种资深玩家的指导和带领下，散户其实已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不过对SEC来说，这可能是一项艰难的工作。据彭博此前消息指出，很难证明论坛上的帖子是在故意传播虚假信息或进行欺诈、是操纵市场非法计划的一部分。博弈的本质，仍是机构之间的神仙打架然而，在华尔街资深空头看来，Gill带领的杂牌军并非多头主力。从资深空头到华尔街大行，都寻到了“散户背后非散户”的蛛丝马迹。知名做空机构浑水创始人Carson Block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表示，从GME等个股的股价抛物线走势来看，一切并不像是美国散户大本营、Reddit子论坛WallStreetBets（WSB）上的散户所为，反而更像是部分对冲基金针对其他对冲基金的轧空。摩根大通全球量化和衍生品策略分析师Peng Cheng在研报中称，在美股散户购买量最大个股排名当中，GME竟然仅位居第15位，连前十都挤不进去。美国最大的期权交易机构和经纪交易商之一的Citadel Securities统计显示，2月2日至2月4日，散户投资者实际上是GME的净卖家。这些分析都指向了一个证据，机构才是推动GME股价的主要推手。有分析认为，知名投行摩根士丹利和对冲基金Senvest Management是本次多空大战的最大赢家。摩根士丹利旗下对冲基金Institutional Inception fund早在去年就押中了GME，9月时首次披露持有接近35万股GME股票，当时的股票价值略高于350万美元，这只基金的总资管规模也就略高于4亿美元。今年1月份总回报率上升逾30%，在晨星美国股票型基金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目前资管规模达15亿美元。这也就意味着，Institutional Inception fund，自9月以来回报率已经超过100%。Senvest Management旗下的旗舰股票基金从去年9月份就开始购买GME的股票，随着该股股价从不到10美元飙升至400美元以上，该只基金的资管规模从2020年底的16亿美元狂涨7亿美元至24亿美元。1月份，该基金扣除费用后的回报率为38.4%。该基金的基金经理Richard Mashaal和Brian Gonick表示，他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疯狂。实际上，Senvest Management的投资逻辑与WSB散户大差不离，都是看中了这家公司由视频游戏零售向数字化游戏零售转型。除此之外，Mashaal和Gonick也提及，他们了解到华尔街一些回报率最高的对冲基金，包括梅尔文资管，对该股持看跌态度，这使得他们最终决定买入。总结本次散户能大举入市，势头一度压制机构，应该与近期美国的补贴政策有高度联系。2020年4月，美国政府向每位民众发了1200美元补贴。12月，美国众议院通过一项法案，将给予年收入7.5万美元以下人群的新冠纾困救济金从600美元提升至2000美元。此外，拜登上台后，还颁布了1.9万亿美元的经济援助法案。这样的补贴政策让大多数美国人凭空多出一笔意外之财，从而流入股市。因此，所谓散户暴打机构只是一个意外事件，而且还不乏机构参与到多头一方。从整体趋势来，机构占据美股市场主导地位仍未被改变。至于GME这种轧空行为，未来将被监管重点关注以及干预，因为如果放任上市公司被爆炒，市场极有可能出现一堆全靠资本推高，价值千亿市值的垃圾公司。更严重的情况是，一旦大量空仓机构被迫平仓，它们将会需要抛售其他优质资产来填补资金缺口。这可能会带动整个美股市场的下行，甚至造成崩溃。这是券商以及监管层都不愿看到的。当然，大部分没有成功上车的散户也不乐见熊市的局面。